王医生您好:
我对我的失约向您道歉。医院的环境让我紧张,而我又是个很敏感的人。我知道,您是个好人,也是个好医生。但我很难在您面前把想说的话说出来。相比之下,写信的方式更能让我放松一些。思考的时间更长,能让我把话说得更清楚。希望您能理解。
其实我妈妈并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。她以为我是高考之后状态才不好的。其实,在去年的这个时候,我已经预感到,我完了。
那时候我太累了。其实准确的说,我高中的三年都太累了。高三的一年,我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。除了上课就是做题。我甚至感觉不到家的存在。家对我来说,就是一张书桌,一个存放复习材料的仓库。
那时候,我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能踏实的睡上一觉了。每天躺在床上,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。连翻身都懒得动一下。但脑子却是清醒的。白天做的题啊,书上的定理啊,公式啊,背过的单词啊,一股脑的涌进来,搅成一团。x和y后面连着单词,单词又和三角函数混在一起,那些数字中间还不时冒出古诗词,让你根本不能放松下来。
那时候,我想着再咬咬牙,坚持一下,等高考完就好了。结果,我的神经还是太细了,绷的时间太长,太紧,终于还是断了。
7号下午考英语的时候,那些单词看着我,都动了起来。我努力想让他们乖乖的排好,找出他们的顺序,结果还是跑得到处都是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当时也不觉得时间很长,卷子就被收走了。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甚至都没想到难过。直到我妈妈在考场外问我考得怎么样,我才意识到,我完了。
我说的很啰嗦吧,希望您不会嫌弃。因为我实在找不到人来倾诉这些。我妈妈也不会和我聊学习以外的话题,我知道她是为我好,可是我要让她失望了。
谢谢您能读我的信。我并不期盼着您能帮我改变什么。哪怕这封信没有寄到,我只是自说自话,有树梢的春芽做倾听者,也就够了。
年初夏
收起信,我拿起信封端详着。
一枚长方形的邮票正恰到好处地贴在右上角。和信封的边缘完美的平行着。黑色的邮戳压在邮票的一角,也压在娟秀的字体上,紧靠着我熟悉的“安康”两个字。
放下信封,我拿起桌上电话的听筒,拨通了病理科的电话。
第二天下午,小刘的妈妈是一个人来的。从疑惑、愤怒,再到痛哭流泪,一言不发。我和她谈了两个多小时。
临走时,我送她到大门口,小刘的妈妈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药剂袋,又看了看我,好像要说些什么。我伸出手打断了她,只说了一句话:
“要相信医学。”
转眼间快到国庆节了,那本《逻辑学导论》我已经看了一半。不过实在是艰涩的很,大部分是囫囵过去的,正感叹着,忽然发现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卡片。
是一张明信片,上面是北海的照片,胖胖的白塔在洒满阳光的水面映衬下,越发的可爱了。而角落的几条发满新芽的柳枝,则在若有若无的微风下拂动着。透过纸面也能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般的暖意。
反过来,明信片上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。只留着五个娟秀的小字。
“它们都死了。”
我微笑着,把明信片插进了那本好像永远看不完的《逻辑学导论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