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原来住的地方,楼上有个邻居特别痴迷收藏,家里和办公室被各种藏品塞得满满当当的。他在省里的图书馆挂了个研究员的衔头,主业收藏,副业画画。他父亲当时八十了,是非常知名的画家。
对他的藏品,当时我挺羡慕的,每个周末半主动半被动跟他逛遍市里的古玩市场,每个摊子每个店都不错过,那个时候古玩市场不大,基本上都熟。每次都是他打电话敲门把我叫起来,曾有一次赶早市,提前了三个小时,只能在空无一人的市场坐等,望星星发呆。周末哪天我想睡睡懒觉,基本不可能。我邻居还有一个特点,除了收藏,不讲究别的,鞋子是读大学的儿子穿过的,随身带的是一个伞坏了改的黑布袋子。
那时候我三天两头往邻居家跑,十有八九是陪老爷子聊天喝茶。老爷子经常问我又收到什么好东西,给他看看,我只是含糊以对。其实他没接触过收藏,对儿子的收藏也不屑一顾。
有次我刚到他家就被老爷子叫过去,到他画室看写的字。
“不怎么样,嗲嗲这不是你写的吧?”我打趣道。
“真的不行?好久没写了。”老爷子半信半疑,稍一犹豫说,“你等着,我再找一张。”
“这张好是好了一点点,还是不够。”
“等着,还有!”老爷子手一挥,继续翻找,边想边找,从书柜的一本画册中拿出一个信封。
“来来,看看这个。”老爷子打开信封,脸有得色。
这是一幅对联,“春风春雨春色,新年新景新家”,老爷子极具特色的斧劈字,真是好啊!我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弄到手,望着有点小紧张的老爷子,打定主意逗逗他。
“好是好,”我慢条斯理的说,“啧,小了一点,不理想。”
老爷子瞪了我几秒,说,“给你看件好东西!考考你!”
他快速收拾好,从书柜的下面角落里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,以年龄不相称的速度把门掩上。在桌上解开来里面是一个紫砂箩筐,边上有“五谷丰登”四字,底下有个模糊的款,我内心崩溃,这东西在地摊上见过,现代模具批量生产。
“没见过吧,你看这做工,竹子也编不出吧,这还是紫砂的,肯定大师级别!”老爷子有终于赢了的口气对我说。
我实在无话可说,又一次含糊以对,赶紧溜之大吉。
过了一段时间,我也把这事忘了。邻居却开始念叨,说他父亲神神秘秘往古玩市场跑,肯定上当受骗。念得多了,我问他到底什么意思?家里反正钱多,急什么,老爷子卖一幅画就够了。邻居跟我急,买了假货,花了钱,还连累自己收藏家的名声,长期搞下去怎么得了?
你说怎么办?你去做做工作。邻居的重点在此,我却不敢接,老爷子的倔脾气是有名的。
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在逛古玩市场,在一个地摊上发现一个紫砂箩筐,居然还有“五谷丰登”的字样,凭印象与老爷子的是一批货。我赶紧要邻居看,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后,一定要他买下来给我,作为去他家做工作的条件,而且保证做通。邻居半信半疑,好在东西很便宜花不了几块钱,也就照办了。
晚上我到邻居家就去找老爷子,邻居还想一起过来凑热闹被我赶了出去。
闲话几句,我就要老爷子把他的藏品拿出来欣赏欣赏。
“嗲嗲,这东西一般般啊。”我边看边说。
“你不懂!”老爷子指着紫砂箩筐,说:“这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?这是国宝!”
我摇摇头,摆手道,“何以见得?”
老爷子就开始和我谈艺术,说美感,反复论证。确实,按老眼光看,东西难得,可惜作假技术日新月异。我要是说这不是紫砂,老爷子更不信了。
接下来我就只能出绝招了。
“那我再找一个,你收不收?”
“哪里还找得到呢?不可能的,你怕那么好找啊。”
“你别管,只说多少钱收?拿张画换可以不?”
老爷子不停摇头,满脸不屑,说:“你去找一个来看看?”
我掏出白天从古玩市场买的,把两个摆一起。
老爷子愣了一下,瞄了两眼,迟疑说:“还是不一样,你仔细看……”
“看什么看?双胞胎呢,多少钱收?”
老爷子还在墨迹,我快速的将两个箩筐调换位置,几下几下,我自己都有点分不清了。老爷子也有点懵,估计是分辨不了。
“你挑吧,这两个我们一人一个,把你的拿了就是我的。”
犹豫迟疑,看了半天,老爷子还是挑了一个。剩下的那一个,他硬说不一样,怎么做工作也不要。
“真的不要?我拿了也没用,送也不要?”得到肯定答复后,我把那个紫砂箩筐丢到垃圾桶,告辞走了。
在半路上忍不住哈哈大笑!
从此再也没听到老爷子搞收藏的消息,后来到他家谁也没提过这事。
说实话,我一般不跟人谈收藏,尤其是从未接触过收藏的,费劲!
很多人想开始收藏问我怎么办?我一般劝人家不要干,玩点别的。
当然,人家铁了心要去收藏,我也不反对!